導遊故事筆記 -《燕燕居息,不已于行!》
這張相片是我在導遊行旅時,在「龍山寺」大殿門前的廣場上,無意中照下來的。後來,我常思索相片中的意象對比落差。
記得《詩經‧小雅:北山》詩篇中有一段【或燕燕居息;或盡瘁事國。或息偃在床;或不已于行。…。】詩句;大意是描敘社會上的貧富、勞逸不均;有人在家安逸,有人為國事筋疲力竭。有人吃飽高枕無憂;有人奔走在旅驛道中。…。
《詩經》所反映的人間世上的不平等;當時的背景,大約是距今天兩千六百年前,中國「周王朝」的封建社會。當然,這首詩的後段,還指陳和抗議更多不堪的社會現象。
照片中的所有人物,和拍照的我,都是當下這個時代的客觀存存;我們都不會去對號入座;只能說,每個人都是時代和環境的產物。這就是命運!
作為導遊,除了在歷史景點場域,為客人陳述歷史的更迭宿命,和文明的興衰起落之外;有時也可以隨機見到現實的人生百態。
記得我在德國求學時,有一次我的哲學專業指導教授,在論文指導的面談時,要求我精簡地論述「平等的意義」。當時我思考之後,陳述以下的見解和情境,依然記憶猶存:"本質上是平等的事情,就不能以不平等的方法或制度去處理。相反地,本質上是不平等的事情,就不能以平等的方法或制度去處理。"。教授聽完後,莞爾一笑,說:"那麼,誰來定義,在本質上的平等和不平等?"。
我說:"我可敬的教授,那麼誰知道:先有雞?還是先有雞蛋?";結果,我們師徒二人相對而笑。此後,我常想到「命運的造化」;這是一種人生的無奈;卻可能「有幸」與「不幸」的結果。於是,我比較能坦然看待,和面對世間的各種現象。大乘佛學的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開示眾生:「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;對客觀世界的現象變化有感,而能坦然應對,即是智慧。
相片中的「劬勞阿嬤」,本來是從外國客人背後走過,卻在客人排好拍照位置時坐在台階上;當時我知道,她已經在大熱天裡,在「龍山寺」前,四處走動多時,辛苦地向香客推銷香火。實在太累了,也讓人不捨;不知這位疲累的「阿嬤」有什麼樣的家庭生計要承擔?不過,她的影像,卻是這個社會的現實存在;是社會經濟變遷中的一個在為生存奔走的渺小縮影。
當然,我也見識過,許多生活在優渥境遇的人;每年旅遊世界各地,卻依然對世界「無感」;到了「意大利」要喝「維大利」;在「文藝復興」時期的偉大詩人,「神曲」作者「但丁」( Dante Alighieri,1265年 ~ 1321年9月14日) 的佛羅倫斯(Fiorenza)的「但丁博物館」前集合,誤聽成要在那裡「等那個姓丁へ!」;帶旅客去「翡冷翠」(Fiorenza)買「翡翠」;這種現象,無涉對錯,卻也是現實的客觀存在。《詩經‧小雅:北山》同一詩篇中也有一句「不知叫號」,就是不知人間煩惱疾苦。
相片中這四位客人,是來自德國東部名城「來比錫」(Leipzig)的「來比錫大學」(Universität Leipzig,1409年創立)工科專業的大學生;我受邀請為如此年輕的德國訪客作導遊,也是一次有所啟發的任務。他們是應我國大學的邀請,萬里迢迢來訪問台灣;我比較好奇的是年紀的代溝;是否會讓我的導遊解說內容,變成類似「戶外教學」。畢竟,君子謀財,也要取之有道;不可倚老賣老,將導遊解說變成「神父宣教」。「童叟無欺」才是高尚的誠信商道!
以客人的年紀推算,應該都是出生在東歐民主運動和「德國統一」的前後時期;大約1988年到1991年之間。我也想藉這一次的導遊任務和對話,再度理解這個世代背景的德國年輕人,究竟有何種「世界觀」?也可以找到彼此的思想方位座標和對焦。很意外地,客人雖然是工科大學生;我想他們應該會有興趣,去參訪台灣的電子產品的賣場或「光華商場」;結果竟然是要求我導遊寺廟之旅,真是來自宗教文化濃厚的歐洲,出外旅遊,仍然抱持「訪名山想找神仙,逢教堂要見上帝」的虔誠心意;算是旅遊不放縱的好客人。
在台北市的知名宗教景點中,我分別對「龍山寺」和「保安宮」,先進行扼要的背景說明後,建議客人在二者之中,擇一處景點去參訪。隨後,客人竟然以「三對一」的民主表決,選定「龍山寺」。理由,竟然是望文生義,原來是那個「龍」字,讓客人好奇和感興趣:「龍」的形象和傳說。歐洲人所理解的龍,具有「動物學」的意義和隱晦邪惡的意象。在「漢文化」中,「龍」有神秘和權威的意象,被轉用作為皇權帝王的圖騰;地名冠以「龍」而尊貴。
到了「龍山寺」現場,我向客人解釋,漢字的造型和字意,每一個字都有起源的典故;「龍山寺」並不是只存在於台北市;在台灣其他地方,鹿港、台南也都有稱為「龍山寺」的宗教場所。
「龍山寺」的最早起源,可以追溯到位在「中國福建泉卅晉江縣安海鎮」的「龍山」山麓的一座寺廟。寺以地名冠稱,而被稱作「龍山寺」;而尊奉「漢傳佛教」的場所稱為「寺」。台灣北部的早期移民族群中,泉卅出身的移民,帶來原鄉的宗教信仰;隨後,其他不同的移民族群來到附近,所信仰的不同宗教神祇,也被包容尊奉在「龍山寺」內,成為安定社會人心的宗教場域。
聽了我的局部解說後,客人大概仍是一知半解,也可能和原來的想像有些出入。莫非,真是為了「龍」而來?於是我藉著為他們拍照的位置和型態,解釋「龍」字也可以作為「被定義詞」,近似德文的「組合詞」;就像他們四人一排,就可成為足球場上的防守「人牆」,若向左或向右轉,可稱為「人龍」;提到足球,德國客人終於能會意了;說理解了。
拍完照後,我轉到這張相片的「預覽」,請客人分享觀看;並且聽取他們,對台灣之行的感想;結果答案是:"比起其他沒有機會來台灣旅遊的同學,我們太幸運了!也很珍惜;希望台灣的主辦單位,下次能提供更多的名額,邀請其他的同學來參訪台灣。否則,我們有些遺憾。"。
當下,我對於「平等」的意義,有了一些新的補充理解;就是受益者,能知足惜福,又願意分享,應該是很高貴的情誼!年輕人能夠不將「幸運」視為理所當然;而且,還能夠想到其他有所不足的人,已幾近宗教情懷了。這四位客人的想法,稍為紓解了我對相片意象對比的落差。